卷七十三 ‧ 劉虞公孫瓚陶謙列傳第六十三

卷七十三 ‧ 列傳第六十三

劉虞 公孫瓚 陶謙
劉虞字伯安, 東海郯人也。謝承書曰:「虞父舒, 丹陽太守。虞通五經, 東海恭王之後。」祖父嘉, 光祿勳。虞初舉孝廉, 稍遷幽州刺史, 民夷感其德化, 自鮮卑、烏桓、夫餘、穢貊之輩, 皆隨時朝貢, 無敢擾邊者, 百姓歌恱之。公事去官。中平初, 黃巾作亂, 攻破冀州諸郡, 拜虞甘陵相, 綏撫荒餘, 以蔬儉率下。遷宗正。
後車騎將軍張溫討賊邊章等, 發幽州烏桓三千突騎, 而牢稟逋懸, 前書音義曰:「牢, 賈直也。」稟, 食也。言軍糧不續也。皆畔還本國。前中山相張純私謂前太山太守張舉曰:「今烏桓旣畔, 皆願為亂, 涼州賊起, 朝廷不能禁。又洛陽人妻生子兩頭, 此漢祚衰盡, 天下有兩主之徵也。子若與吾共率烏桓之衆以起兵, 庶幾可定大業。」舉因然之。四年, 純等遂與烏桓大人共連盟, 攻薊下, 燔燒城郭, 虜略百姓, 殺護烏桓校尉箕稠、右北平太守劉政、遼東太守陽終等, 衆至十餘萬, 屯肥如。肥如, , 屬遼西郡, 故城在今平州。舉稱「天子」, 純稱「彌天將軍安定王」, 移書州郡, 云舉當代漢, 告天子避位, 勑公卿奉迎。純又使烏桓峭王等峭音七笑反。步騎五萬, 入青冀二州, 攻破清河、平原, 殺害吏民。朝廷以虞威信素著, 恩積北方, 明年, 復拜幽州牧。虞到薊, 罷省屯兵, 務廣恩信。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寬弘, 開許善路。又設賞購舉、純。舉、純走出塞, 餘皆降散。純為其客王政所殺, 送首詣虞。靈帝遣使者就拜太尉, 封容丘侯。容丘, , 屬東海郡。
及董卓秉政, 遣使者授虞大司馬, 進封襄賁侯。初平元年, 復徵代袁隗為太傅。道路隔塞, 王命竟不得達。舊幽部應接荒外, 資費甚廣, 歲常割青、冀賦調二億有餘, 以給足之。時處處斷絕, 委輸不至, 而虞務存寬政, 勸督農植, 開上谷胡巿之利, 通漁陽鹽鐵之饒, 民恱年登, 穀石三十。青、徐士庶避黃巾之難歸虞者百餘萬口, 皆收視溫恤, 為安立生業, 流民皆忘其遷徙。虞雖為上公, 天性節約, 敝衣繩履, 食無兼肉, 遠近豪俊夙僭奢者, 夙猶舊也。莫不改操而歸心焉。
, 詔令公孫瓚討烏桓, 受虞節度。瓚但務會徒衆以自強大, 而縱任部曲, 頗侵擾百姓, 而虞為政仁愛, 念利民物, 由是與瓚漸不相平。二年, 冀州刺史韓馥、勃海太守袁紹及山東諸將議, 以朝廷幼沖, 時獻帝年十歲。逼於董卓, 遠隔關塞, 不知存否, 以虞宗室長者, 欲立為主。乃遣故樂浪太守張岐等齎議, 上虞尊號。虞見岐等, 厲色叱之曰:「今天下崩亂, 主上蒙塵。左傳曰, 周襄王出奔于鄭, 魯臧文仲曰:「天子蒙塵于外。」吾被重恩, 未能清雪國恥。諸君各據州郡, 宜共勠力, 說文曰:「勠力, 并力也。」左傳曰:「勠力同心。」音力凋反, 又音六。盡心王室, 而反造逆謀, 以相垢誤邪!」固拒之。馥等又請虞領尚書事, 承制封拜, 復不聽。遂收斬使人。於是選掾右北平田疇、從事鮮于銀魏志曰:「疇字子春, 右北平無終人。好讀書, 善擊劔。劉虞署為從事。太祖北征烏桓, 令疇將衆上徐無, 出盧龍, 歷平剛, 登白狼堆。去柳城二百餘里, 虜乃驚, 太祖與戰, 大斬獲, 論功封疇。疇上疏自陳, 太祖令夏侯惇喻之。疇曰:『豈可賣盧龍塞以易賞祿哉?』」蒙險閒行, 奉使長安。獻帝旣思東歸, 見疇等大恱。時虞子和為侍中, 因此遣和潛從武關出, 告虞將兵來迎。道由南陽, 後將軍袁術聞其狀, 遂質和, 使報虞遣兵俱西。虞乃使數千騎就和奉迎天子, 而術竟不遣之。
, 公孫瓚知術詐, 固止虞遣兵, 虞不從, 瓚乃陰勸術執和, 使奪其兵, 自是與瓚仇怨益深。和尋得逃術還北, 復為袁紹所留。瓚旣累為紹所敗, 而猶攻之不已, 虞患其黷武, 黷猶慢也, 數也。尚書曰「黷于祭祀」也。且慮得志不可復制, 固不許行, 而稍節其稟假。瓚怒, 屢違節度, 又復侵犯百姓。虞所賚賞典當胡夷, 當音丁浪反。瓚數抄奪之。積不能禁, 乃遣驛使奉章陳其暴掠之罪, 瓚亦上虞稟糧不周, 二奏交馳, 互相非毀, 朝廷依違而已。瓚乃築京於薊城以備虞。, 高丘也, 言高築丘壘以備虞焉。解見獻帝紀。虞數請瓚, 輒稱病不應。虞乃密謀討之, 以告東曹掾右北平魏攸。攸曰:「今天下引領, 以公為歸, 謀臣爪牙, 不可無也。瓚文武才力足恃, 雖有小惡, 固宜容忍。」虞乃止。
頃之攸卒, 而積忿不已。四年冬, 遂自率諸屯兵衆合十萬人以攻瓚。將行, 從事代郡程緒免冑而前曰:「公孫瓚雖有過惡, 而罪名未正。明公不先告曉使得改行, 而兵起蕭牆, 非國之利。加勝敗難保, 不如駐兵, 以武臨之, 瓚必悔禍謝罪, 所謂不戰而服人者也。」虞以緒臨事沮議, 遂斬之以徇。戒軍士曰:「無傷餘人, 殺一伯珪而已。」時州從事公孫紀者, 瓚以同姓厚待遇之。紀知虞謀而夜告瓚。瓚時部曲放散在外, 倉卒自懼不免, 乃掘東城欲走。虞兵不習戰, 又愛人廬舍, 勑不聽焚燒, 急攻圍不下。瓚乃簡募銳士數百人, 因風縱火, 直衝突之。虞遂大敗, 與官屬北奔居庸縣。居庸縣屬上谷郡, 有關。瓚追攻之, 三日城陷, 遂執虞并妻子還薊, 猶使領州文書。會天子遣使者段訓增虞封邑, 督六州事;拜瓚前將軍, 封易侯, 假節督幽、并、青、冀。瓚乃誣虞前與袁紹等欲稱尊號, 脅訓斬虞於薊市。先坐而呪曰:「若虞應為天子者, 天當風雨以相救。」時旱埶炎盛, 遂斬焉。傳首京師, 故吏尾敦於路劫虞首歸葬之。尾敦, 姓名。瓚乃上訓為幽州刺史。虞以恩厚得衆, 懷被北州, 百姓流舊, 莫不痛惜焉。
, 虞以儉素為操, 冠敝不改, 乃就補其穿。及遇害, 瓚兵搜其內, 而妻妾服羅紈, 盛綺飾, 時人以此疑之。和後從袁紹報瓚云。
公孫瓚字伯珪, 遼西令支人也。令音力定反。支音巨移反。家世二千石。瓚以母賤, 遂為郡小吏。為人美姿貌, 大音聲, 言事辯慧。典略曰:「瓚性辯慧, 每白事, 常兼數曹, 無有忘誤。」太守竒其才, 以女妻之。魏志曰:「侯太守妻之以女。」後從涿郡盧植學於緱氏山中, 略見書傳。舉上計吏。太守劉君坐事檻車徵, 官法不聽吏下親近, 瓚乃改容服, 詐稱侍卒, 身執徒養, 御車到洛陽。太守當徙日南, 瓚具豚酒於北芒上, 祭辭先人, 酹觴祝曰:「昔為人子, 今為人臣, 當詣日南。日南多瘴氣, 恐或不還, 便當長辭墳塋。」慷慨悲泣, 再拜而去, 觀者莫不歎息。旣行, 於道得赦。
瓚還郡, 舉孝廉, 除遼東屬國長史。甞從數十騎出行塞下, 卒逢鮮卑數百騎。瓚乃退入空亭, 約其從者曰:「今不奔之, 則死盡矣。」乃自持兩刃矛, 馳出衝賊, 殺傷數十人, 瓚左右亦亡其半, 遂得免。
中平中, 以瓚督烏桓突騎, 車騎將軍張溫討涼州賊。賊即邊章等。會烏桓反畔, 與賊張純等攻擊薊中, 瓚率所領追討純等有功, 遷騎都尉。張純復與畔胡丘力居等寇漁陽、河閒、勃海, 入平原, 多所殺略。瓚追擊戰於屬國石門, 石門, 山名, 在今營州柳城縣西南。虜遂大敗, 弃妻子踰塞走, 悉得其所略男女。瓚深入無繼, 反為丘力居等所圍於遼西管子城, 二百餘日, 糧盡食馬, 馬盡煑弩楯, 力戰不敵, 乃與士卒辭訣, 各分散還。時多雨雪, 隊阬死者十五六, 虜亦飢困, 遠走柳城。詔拜瓚降虜校尉, 封都亭侯, 復兼領屬國長史。職統戎馬, 連接邊寇。每聞有警, 瓚輒厲色憤怒, 如赴讎敵, 望塵奔逐, 或繼之以夜戰。虜識瓚聲, 憚其勇, 莫敢抗犯。
瓚常與善射之士數十人, 皆乘白馬, 以為左右翼, 自號「白馬義從」。烏桓更相告語, 避白馬長史。乃畫作瓚形, 馳騎射之, 中者咸稱萬歲。虜自此之後, 遂遠竄塞外。
瓚志埽滅烏桓, 而劉虞欲以恩信招降, 由是與虞相忤。初平二年, 青、徐黃巾三十萬衆入勃海界, 欲與黑山合。瓚率步騎二萬人, 逆擊於東光南, 東光, 今滄州縣。大破之, 斬首三萬餘級。賊弃其車重數萬兩, 奔走度河。瓚因其半濟薄之, 賊復大破, 死者數萬, 流血丹水, 收得生口七萬餘人, 車甲財物不可勝筭, 威名大震。拜奮武將軍, 封薊侯。
瓚旣諫劉虞遣兵就袁術, 而懼術知怨之, 乃使從弟越將千餘騎詣術自結。術遣越隨其將孫堅, 擊袁紹將周昕, 越為流矢所中死。瓚因此怒紹, 遂出軍屯槃河, 將以報紹。槃即爾雅九河鉤槃之河也。其枯河在今滄州樂陵縣東南。乃上疏曰:「臣聞皇羲已來, 君臣道著, 張禮以導人, 設刑以禁暴。今車騎將軍袁紹, 託承先軌, 爵任崇厚, 而性本淫亂, 情行浮薄。昔為司隷, 值國多難, 太后承攝, 何氏輔朝。謂何進也。紹不能舉直措枉, 而專為邪媚, 招來不軌, 疑誤社稷, 至令丁原焚燒孟津, 續漢書曰:「何進欲誅中常侍趙忠等, 進乃詐令武猛都尉丁原放兵數千人, 為賊於河內, 稱『黑山伯』, 上事以誅忠等為辭, 燒平陰、河津莫府人舍, 以怖動太后。」董卓造為亂始。紹罪一也。卓旣無禮, 帝主見質。紹不能開設權謀, 以濟君父, 而弃置節傳, 傳音丁戀反。迸竄逃亡。忝辱爵命, 背違人主, 紹罪二也。紹為勃海, 當攻董卓, 而默選戎馬, 不告父兄, 至使太傅一門纍然同斃。左傳曰:「兩釋纍囚。」杜預曰:「纍, 繫也。」前書音義曰:「諸不以罪死曰纍。」斃, 踣也。董卓恨紹起兵山東, 乃誅紹叔父太傅隗, 及宗族在京師者, 盡誅滅之。不仁不孝, 紹罪三也。紹旣興兵, 涉歷二載, 不恤國難, 廣自封植。乃多引資糧, 專為不急, 割刻無方, 考責百姓, 其為痛怨, 莫不咨嗟。紹罪四也。逼迫韓馥, 竊奪其州, 矯刻金玉, 以為印璽, 每有所下, 輒皁囊施檢, 文稱詔書。漢官儀曰:「凡章表皆啟封, 其言密事得皁囊。」說文曰:「檢, 書署也。」今俗謂之排, 其字從「木」。昔亡新僭侈, 漸以即真。亡新, 王莽。觀紹所擬, 將必階亂。, 梯也。詩曰:「職為亂階。」紹罪五也。紹令星工伺望祥妖, 星工, 善星者。賂遺財貨, 與共飲食, 剋會期日, 攻鈔郡縣。此豈大臣所當施為?紹罪六也。紹與故虎牙都尉劉勳, 首共造兵, 勳降服張楊, 累有功効, 而以小忿枉加酷害。信用讒慝, 濟其無道, 紹罪七也。故上谷太守高焉, 故甘陵相姚貢, 紹以貪惏, 惏音力含反。橫責其錢, 錢不備畢, 二人并命。紹罪八也。春秋之義, 子以母貴。公羊傳曰「桓公幼而貴, 隱公長而卑, 子以母貴, 母以子貴」也。紹母親為傅婢, 地實微賤, 據職高重, 享福豐隆。有苟進之志, 無虛退之心, 紹罪九也。又長沙太守孫堅, 前領豫州刺史, 遂能驅走董卓, 埽除陵廟, 忠勤王室, 其功莫大。紹遣小將盜居其位, 斷絕堅糧, 不得深入, 使董卓久不服誅。紹罪十也。昔姬周政弱, 王道陵遟, 天子遷徙, 諸侯背畔, 故齊桓立柯會之盟, 春秋:「公會齊侯盟于柯。」公羊傳曰:「齊桓公之信著于天下, 自柯之盟始也。」晉文為踐土之會, 踐土, 鄭地也。左傳, 周襄王出居於鄭, 晉文公重耳為踐土之會, 率諸侯朝天子, 以成霸功。伐荊楚以致菁茅, 菁茅, 靈茅, 以供祭祀也。左傳曰僖四年, 齊桓伐楚, 責之曰:「爾貢苞茅不入, 王祭不供, 無以縮酒, 寡人是徵。」誅曹、衞以章無禮。左傳僖二十八年, 晉侯伐曹, 假道于衞, 衞人不許, 還自河南濟, 侵曹伐衞, 責其無禮也。臣雖闒茸, 名非先賢, 闒猶下也。茸, 細也。闒音吐盍反。昔音人勇反。蒙被朝恩, 負荷重任, 職在鈇鉞, 奉辭伐罪, 鈇音方于反。莝, 刃也。鉞, 斧也。輒與諸將州郡共討紹等。若大事克捷, 罪人斯得, 尚書:「周公東征, 三年, 罪人斯得。」庶續桓文忠誠之效。」遂舉兵攻紹, 於是冀州諸城悉畔從瓚。
紹懼, 乃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範, 遣之郡, 欲以相結。而範遂背紹, 領勃海兵以助瓚。瓚乃自署其將帥為青、冀、兖三州刺史, 又悉置郡縣守令, 與紹大戰於界橋。橋名。解見獻帝紀。瓚軍敗還薊。紹遣將崔巨業將兵數萬攻圍故安不下, 退軍南還。瓚將步騎三萬人追擊於巨馬水, 水在幽州歸義縣界, 自易州遒縣界流入。大破其衆, 死者七八千。乘勝而南, 攻下郡縣, 遂至平原, 乃遣其青州刺史田揩據有齊地。紹復遣兵數萬與揩連戰二年, 糧食並盡, 士卒疲困, 互掠百姓, 野無青草。左傳齊侯伐魯, 語展喜曰:「室如懸罄, 野無青草, 何恃而不恐?」紹乃遣子譚為青州刺史, 揩與戰, 敗退還。
是歲, 瓚破禽劉虞, 盡有幽州之地, 猛志益盛。前此有童謠曰:「燕南垂, 趙北際, 中央不合大如礪, 唯有此中可避世。」瓚自以為易地當之, 遂徙鎮焉。前書易縣屬涿郡, 續漢志曰屬河閒。瓚所居易京故城在今幽州歸義縣南十八里。乃盛修營壘, 樓觀數十, 臨易河, 通遼海。
劉虞從事漁陽鮮于輔等, 合率州兵, 欲共報瓚。輔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, 推為烏桓司馬。柔招誘胡漢數萬人, 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于潞北, 斬丹等四千餘級。烏桓峭王感虞恩德, 率種人及鮮卑七千餘騎, 共輔南迎虞子和, 與袁紹將麴義合兵十萬, 共攻瓚。興平二年, 破瓚於鮑丘, 鮑丘, 水名也, 又名路水, 在今幽州漁陽縣。斬首二萬餘級。瓚遂保易京, 開置屯田, 稍得自支。相持歲餘, 麴義軍糧盡, 士卒飢困, 餘衆數千人退走。瓚徼破之, 盡得其車重。
是時旱蝗穀貴, 民相食。瓚恃其才力, 不恤百姓, 記過忘善, 睚眦必報, 州里善士名在其右者, 必以法害之。常言「衣冠皆自以職分富貴, 不謝人惠」。故所寵愛, 類多商販庸兒。所在侵暴, 百姓怨之。於是代郡、廣陽、上谷、右北平各殺瓚所置長吏, 復與輔、和兵合。瓚慮有非常, 乃居於高京, 以鐵為門。斥去左右, 男人七歲以上不得入易門。專侍姬妾, 其文簿書記皆汲而上之。令婦人習為大言聲, 使聞數百步, 以傳宣敎令。踈遠賔客, 無所親信, 故謀臣猛將稍有乖散。自此之後, 希復攻戰。或問其故。瓚曰:「我昔驅畔胡於塞表, 埽黃巾於孟津, 當此之時, 謂天下指麾可定。九州春秋曰:「瓚曰:『始天下兵起, 我謂唾掌而決。』」至於今日, 兵革方始, 觀此非我所決, 不如休兵力耕, 以救凶年。兵法百樓不攻。今吾諸營樓樐千里, 「樐」即「櫓」字, 見說文。釋名曰:「櫓, 露也。上無覆屋。」積穀三百萬斛, 食此足以待天下之變。」
建安三年, 袁紹復大攻瓚。瓚遣子續請救於黑山諸帥, 而欲自將突騎直出, 傍西山以斷紹後。長史關靖諫曰:「今將軍將士, 莫不懷瓦解之心, 所以猶能相守者, 顧戀其老小, 而恃將軍為主故耳。堅守曠日, 或可使紹自退。若舍之而出, 後無鎮重, 易京之危, 可立待也。」瓚乃止。紹漸相攻逼, 瓚衆日蹙, 乃却, 築三重營以自固。
四年春, 黑山賊帥張燕與續率兵十萬, 三道來救瓚。未及至, 瓚乃密使行人齎書告續曰:「昔周末喪亂, 僵屍蔽地, 以意而推, 猶為否也。不圖今日親當其鋒。袁氏之攻, 狀若鬼神, 梯衝舞吾樓上, 鼓角鳴於地中, 日窮月急, 不遑啟處。鳥戹歸人, 滀水陵高, 滀音丑六反, 喻急也。汝當碎首於張燕, 馳驟以告急。父子天性, 不言而動。言相感也。且厲五千鐵騎於北隰之中, 下溼曰隰。起火為應, 吾當自內出, 奮揚威武, 決命於斯。不然, 吾亡之後, 天下雖廣, 不容汝足矣。」紹候得其書, 獻帝春秋「候者得書, 紹使陳琳易其詞」, 即此書。如期舉火, 瓚以為救至, 遂便出戰。紹設伏, 瓚遂大敗, 復還保中小城。自計必無全, 乃悉縊其姊妹妻子, 然後引火自焚。紹兵趣登臺斬之。
關靖見瓚敗, 歎恨曰:「前若不止將軍自行, 未必不濟。吾聞君子陷人於危, 必同其難, 豈可以獨生乎!」乃策馬赴紹軍而死。續為屠各所殺。屠各, 胡號。田揩與袁紹戰死。
鮮于輔將其衆歸曹操, 操以輔為度遼將軍, 封都亭侯。閻柔將部曲從曹操擊烏桓, 拜護烏桓校尉, 封關內侯。
張燕旣為紹所敗, 人衆稍散。曹操將定冀州, 乃率衆詣鄴降, 拜平北將軍, 封安國亭侯。
論曰:自帝室王公之胄, 皆生長脂腴, 不知稼穡, 其能厲行飭身, 卓然不群者, 或未聞焉。前書班固曰:「夫唯大雅, 卓爾不群者, 河閒獻王之謂與?」故論引焉。劉虞守道慕名, 以忠厚自牧。, 養也。易曰:「卑以自牧。」美哉乎, 季漢之名宗子也!若虞瓚無閒, 同情共力, 糾人完聚, , 收也。稸保燕、薊之饒, 繕兵昭武, , 修也。左傳曰:「繕甲兵。」以臨群雄之隙, 舍諸天運, 徵乎人文, 則古之休烈, 何遠之有!天運猶天命也。人文猶人事也。易曰「觀乎人文, 以化成天下」。
陶謙字恭祖, 丹陽人也。丹陽郡丹陽縣人也。吳書曰:「陶謙父, 故餘姚長。謙少孤, 始以不羈聞於縣中。年十四, 猶綴帛為幡, 乘竹馬而戲, 邑中兒童皆隨之。故倉梧太守同縣甘公出遇之, 見其容貌, 異而呼之, 與語甚恱, 許妻以女。甘夫人怒曰:『陶家兒遨戲無度, 於何以女許之?』甘公曰:『彼有竒表, 長必大成。』遂與之。」少為諸生, 仕州郡, 吳書曰:「陶謙察孝廉, 拜尚書郎, 除舒令。郡太守張磐, 同郡先輩, 與謙父友, 謙恥為之屈。甞以舞屬謙, 謙不為起, 固強之乃舞, 舞又不轉。磐曰:『不當轉邪?』曰:『不可轉, 轉則勝人。』」四遷為車騎將軍張溫司馬, 西討邊章。會徐州黃巾起, 以謙為徐州刺史, 擊黃巾, 大破走之, 境內晏然。
時董卓雖誅, 而李傕、郭汜作亂關中。是時四方斷絕, 謙每遣使閒行, 奉貢西京。詔遷為徐州牧, 加安東將軍, 封溧陽侯。溧陽今宣州縣也。溧音栗。是時徐方百姓殷盛, 穀實甚豐, 流民多歸之。而謙信用非所, 刑政不理。別駕從事趙昱, 知名士也, 而以忠直見踈, 出為廣陵太守。謝承書曰:「謙奏昱茂才, 遷為太守。」曹宏等讒慝小人, 謙甚親任之, 良善多被其害。由斯漸亂。下邳闕宣自稱「天子」, 謙始與合從, 後遂殺之而并其衆。
, 曹操父嵩避難琅邪, 時謙別將守陰平, 縣名, 屬東海國, 故城在今沂州承縣西南。士卒利嵩財寶, 遂襲殺之。初平四年, 曹操擊謙, 破彭城傅陽。縣名, 屬彭城國, 本春秋時偪陽也。楚宣王滅宋, 改曰傅陽, 故城在今沂州承縣南。謙退保郯, 操攻之不能克, 乃還。過拔取慮、雎陵、夏丘, 皆屠之。取慮音秋閭, 縣名, 屬下邳郡, 故城在今泗州下邳縣西南。雎陵, , 在下邳縣東南。夏丘, , 屬沛郡, 故城今泗州虹縣是。凡殺男女數十萬人, 雞犬無餘, 泗水為之不流, 自是五縣城保, 無復行迹。初三輔遭李傕亂, 百姓流移依謙者皆殲。殲、盡也。左傳曰:「門官殲焉。」
興平元年, 曹操復擊謙, 略定琅邪、東海諸縣, 謙懼不免, 欲走歸丹陽。會張邈迎呂布據兖州, 操還擊布。是歲, 謙病死。
, 同郡人笮融, 笮音側格反。聚衆數百, 往依於謙, 謙使督廣陵、下邳、彭城運糧。遂斷三郡委輪, 大起浮屠寺。浮屠, 佛也。解見西羌傳。上累金盤, 下為重樓, 又堂閣周回, 可容三千許人, 作黃金塗像, 衣以錦綵。每浴佛, 輒多設飲飯, 布席於路, 其有就食及觀者且萬餘人。獻帝春秋曰:「融敷席方四五里, 費以巨萬。」及曹操擊謙, 徐方不安, 融乃將男女萬口、馬三千匹走廣陵。廣陵太守趙昱待以賔禮。融利廣陵資貨, 遂乘酒酣殺昱, 放兵大掠, 因以過江, 南奔豫章, 殺郡守朱皓, 入據其城。後為楊州刺史劉繇所破, 走入山中, 為人所殺。
昱字元達, 琅邪人。清己疾惡, 潛志好學, 雖親友希得見之。為人耳不邪聽, 目不妄視。太僕种拂舉為方正。
贊曰:襄賁勵德, 維城燕北。, 勉也。仁能洽下, 忠以衞國。伯珪踈獷, 武才趫猛。趫音去驕反。虞好無終, 紹埶難並。徐方殲耗, 實謙為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