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十五 ‧ 皇甫張段列傳第五十五

卷六十五 ‧ 列傳第五十五

皇甫規 張奐 段熲
皇甫規字威明, 安定朝那人也。祖父棱, 度遼將軍。父旗, 扶風都尉。
永和六年, 西羌大寇三輔, 圍安定, 征西將軍馬賢將諸郡兵擊之, 不能克。規雖在布衣, 見賢不卹軍事, 審其必敗, 乃上書言狀。尋而賢果為羌所沒。郡將知規有兵略, 乃命為功曹, 使率甲士八百, 與羌交戰, 斬首數級, 賊遂退郤。舉規上計掾。其後羌衆大合, 攻燒隴西, 朝廷患之。規乃上疏求乞自効, 曰:「臣比年以來, 數陳便宜。羌戎未動, 策其將反, 馬賢始出, 頗知必敗。誤中之言, 在可考校。臣每惟賢等擁衆四年, 未有成功, 懸師之費且百億計, 懸猶停也。出於平人, 平人, 齊人也。回入姦吏。故江湖之人, 群為盜賊, 青、徐荒飢, 襁負流散。夫羌戎潰叛, 不由承平, 皆由邊將失於綏御。乘常守安, 則加侵暴, 苟競小利, 則致大害, 微勝則虛張首級, 軍敗則隱匿不言。軍士勞怨, 困於猾吏, 進不得快戰以徼功, 退不得溫飽以全命, 餓死溝渠, 暴骨中原。徒見王師之出, 不聞振旅之聲。, 整;旅, 衆也。穀梁傳曰「出曰治兵, 入曰振旅」也。酋豪泣血, 驚懼生變。是以安不能久, 敗則經年。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歎者也。願假臣兩營二郡, 兩營謂馬賢及趙沖等。二郡, 安定、隴西也。屯列坐食之兵五千, 出其不意, 與護羌校尉趙沖共相首尾。土地山谷, 臣所曉習;兵埶巧便, 臣已更之。可不煩方寸之印, 尺帛之賜, 高可以滌患, 下可以納降。若謂臣年少官輕, 不足用者, 凡諸敗將, 非官爵之不高, 年齒之不邁。, 往也。臣不勝至誠, 沒死自陳。」時帝不能用。
冲質之間, 梁太后臨朝, 規舉賢良方正。對策曰:
  伏惟孝順皇帝, 初勤王政, 紀綱四方, 幾以獲安。後遭姦偽, 威分近習, 近習, 諸佞倖親近小人也。禮記曰:「雖有貴戚近習。」畜貨聚馬, 戲謔是聞;又因緣嬖倖, 受賂賣爵, 輕使賔客, 交錯其閒, 天下擾擾, 從亂如歸, 左傳曰「人患王之無厭也, 故從亂如歸」也。故每有征戰, 鮮不挫傷, 官民並竭, 上下窮虛。臣在關西, 竊聽風聲, 未聞國家有所先後, 先後謂進退也。言國家不妄有襃貶進退, 而權倖之徒反為禍福也。而威福之來, 咸歸權倖。陛下體兼乾坤, 聦哲純茂。攝政之初, 拔用忠貞, 其餘維綱, 多所改正。遠近翕然, 望見太平。而地震之後, 霧氣白濁, 日月不光, 旱魃為虐, 詩大雅曰:「旱魃為虐, 如惔如焚。」魃, 旱神也。大賊從橫, 流血丹野, 庶品不安, 譴誡累至, 殆以姦臣權重之所致也。其常侍尤無狀者, 無狀者, 謂無善狀。亟便黜遣, 披埽凶黨, 收入財賄, 以塞痛怨, 以答天誡。
  今大將軍梁冀、河南尹不疑, 處周、邵之任, 為社稷之鎮, 加與王室世為姻族, 梁商女為順帝后, 后女弟又為桓帝后。冀即商子, 故曰代姻也。今日立號雖尊可也, 可猶宜也。實宜增脩謙節, 輔以儒術, 省去遊娛不急之務, 割減廬第無益之飾。夫君者舟也, 人者水也。家語孔子曰:「夫君者舟也, 人者水也。水可載舟, 亦以覆舟。君以此思危, 則可知也。」群臣乘舟者也, 將軍兄弟操檝者也。若能平志畢力, 以度元元, 所謂福也。如其怠㢮, 將淪波濤。可不慎乎!夫德不稱祿, 猶鑿墉之趾, 以益其高。豈量力審功安固之道哉?凡諸宿猾、酒徒、戲客, 皆耳納邪聲, 口出諂言, 甘心逸遊, 唱造不義。亦宜貶斥, 以懲不軌。令冀等深思得賢之福, 失人之累。又在位素餐, 尚書怠職, 有司依違, 莫肯糾察, 故使陛下專受諂諛之言, 不聞戶牖之外。臣誠知阿諛有福, 深言近禍, 豈敢隱心以避誅責乎!臣生長邊遠, 希涉紫庭, 怖慴失守, 言不盡心。
梁冀忿其刺己, 以規為下第, 拜郎中。託疾免歸, 州郡承冀旨, 幾陷死者再三。遂以詩、易敎授, 門徒三百餘人, 積十四年。後梁冀被誅, 旬月之間, 禮命五至, 皆不就。
時太山賊叔孫無忌侵亂郡縣, 中郎將宗資討之未服。公車特徵規, 拜太山太守。規到官, 廣設方略, 寇賊悉平。延熹四年秋, 叛羌零吾等與先零別種寇鈔關中, 護羌校尉段熲坐徵。熲擊羌, 坐為涼州刺史郭閎留兵不進下獄。後先零諸種陸梁, 覆沒營塢。說文曰:「塢, 小障也。一曰庳城也。」音烏古反。規素悉羌事, 志自奮効, 乃上疏曰:「自臣受任, 志竭愚鈍, 實賴兖州刺史牽顥之清猛, 中郎將宗資之信義, 得承節度, 幸無咎譽。今猾賊就滅, 太山略平, 復聞群羌並皆反逆。臣生長邠岐, 年五十有九, 昔為郡吏, 再更叛羌, 豫籌其事, 有誤中之言。臣素有固疾, 恐犬馬齒窮, 不報大恩, 願乞冗官, 備單車一介之使, 勞來三輔, 宣國威澤, 以所習地形兵埶, 佐助諸軍。臣窮居孤危之中, 坐觀郡將, 已數十年矣。自鳥鼠至于東岱, 其病一也。郡將, 郡守也。鳥鼠, 山名, 在今渭州西, 即先零羌寇鈔處也。東岱謂泰山, 叔孫無忌反處也。皆由郡守不加綏撫, 致使反叛, 其疾同也。力求猛敵, 不如清平;勤明吳、孫, 未若奉法。吳起, 魏將也。孫武, 吳將也。言若求猛敵, 不如撫以青平之政;明習兵書, 不如郡守奉法, 使之無反也。前變未遠, 臣誠戚之。, 憂也。前變謂羌反。是以越職, 盡其區區。」
至冬, 羌遂大合, 朝廷為憂。三公舉規為中郎將, 持節監關西兵, 討零吾等, 破之, 斬首八百級。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, 相勸降者十餘萬。明年, 規因發其騎共討隴右, 而道路隔絕, 軍中大疫, 死者十三四。規親入菴廬, 巡視將士, 三軍感恱。東羌遂遣使乞降, 涼州復通。
先是安定太守孫儁受取狼籍, 屬國都尉李翕、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, 涼州刺史郭閎、漢陽太守趙熹並老弱不堪任職, 而皆倚恃權貴, 不遵法度。規到州界, 悉條奏其罪, 或免或誅。羌人聞之, 翕然反善。沈氐大豪滇昌、飢恬等十餘萬口, 復詣規降。
規出身數年, 持節為將, 擁衆立功, 還督鄉里, 旣無它私惠, 而多所舉奏, 又惡絕宦官, 不與交通, 於是中外並怨, 遂共誣規貨賂群羌, 令其文降。以文簿虛降, 非真心也。天子璽書誚讓相屬。規懼不免, 上疏自訟曰:「四年之秋, 戎醜蠢戾, , 動也。戾, 乖也。爰自西州, 侵及涇陽, 縣名, 屬安定郡, 其故城在今原州平源縣南也。舊都懼駭, 朝廷西顧。明詔不以臣愚駑, 急使軍就道。就猶上也。幸蒙威靈, 遂振國命, 羌戎諸種, 大小稽首, 輒移書營郡, 以訪誅納, , 問也。規言羌種旣服, 臣即移書軍營及郡, 勘問誅殺并納受多少之數目也。所省之費, 一億以上。以為忠臣之義, 不敢告勞, 詩小雅曰:「密勿從事, 不敢告勞。無罪無辜, 讒口嗷嗷。」故恥以片言自及微効。然比方先事, 庶免罪悔。先事謂前輩敗將也。前踐州界, 先奏郡守孫儁, 次及屬國都尉李翕、督軍御史張稟;旋師南征, 又上涼州刺史郭閎、漢陽太守趙熹, 陳其過惡, 執據大辟。凡此五臣, 支黨半國, 其餘墨綬, 下至小吏, 所連及者, 復有百餘。吏託報將之怨, 子思復父之恥, 載贄馳車, 懷糧步走, 交搆豪門, 競流謗讟, 云臣私報諸羌, 謝其錢貨。謝猶讎也。若臣以私財, 則家無擔石;如物出於官, 則文簿易考。就臣愚惑, 信如言者, 前世尚遺匈奴以宮姬, 元帝賜呼韓邪單于待詔掖庭王嬙為閼氏也。鎮烏孫以公主。武帝以江都王建女細君妻烏孫王昆莫為夫人也。今臣但費千萬, 以懷叛羌。則良臣之才略, 兵家之所貴, 將有何罪, 負義違理乎?自永初以來, 將出不少, 覆軍有五, 動資巨億。有旋車完封, 寫之權門, 言覆軍之將, 旋師之日, 多載珍寶, 封印完全, 便入權門。而名成功立, 厚加爵封。今臣還督本土, 糺舉諸郡, 絕交離親, 戮辱舊故, 衆謗陰害, 固其宜也。臣雖汙穢, 廉絜無聞, 今見覆沒, 恥痛實深。傳稱『鹿死不擇音』, 謹冒昧略上。」左傳曰「鹿死不擇音, 挺而走險, 急何能擇」也。
其年冬, 徵還拜議郎。論功當封。而中常侍徐璜、左悺欲從求貨, 數遣賔客就問功狀, 規終不答。璜等忿怒, 陷以前事, 下之於吏。官屬欲賦斂請謝, 規誓而不聽, 遂以餘寇不絕, 坐繫廷尉, 論輸左校。漢官儀曰, 左校署屬將作大匠也。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。會赦, 歸家。
徵拜度遼將軍, 至營數月, 上書薦中郎將張奐以自代。曰:「臣聞人無常俗, 而政有治亂;兵無強弱, 而將有能否。伏見中郎將張奐, 才略兼優, 宜正元帥, 以從衆望。若猶謂愚臣宜充軍事者, 願乞冗官, 以為奐副。」朝庭從之, 以奐代為度遼將軍, 規為使匈奴中郎將。及奐遷大司農, 規復代為度遼將軍。
規為人多意筭, 自以連在大位, 欲退身避第, 數上病, 不見聽。會友人上郡太守王旻喪還, 規縞素越界, 到下亭迎之。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, 言規擅遠軍營, 公違禁憲, 當急舉奏。芳曰:「威明欲避第仕塗, 故激發我耳。言欲歸第避仕宦之塗也。吾當為朝廷愛才, 何能申此子計邪!」遂無所問。及黨事大起, 天下名賢多見染逮, 規雖為名將, 素譽不高。自以西州豪桀, 恥不得豫, 乃先自上言:「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, 是附黨也。又臣昔論輸左校時, 太學生張鳳等上書訟臣, 是為黨人所附也。臣宜坐之。」朝廷知而不問, 時人以為規賢。
在事數歲, 北邊威服。永康元年, 徵為尚書。其夏日食, 詔公卿舉賢良方正, 下問得失。規對曰:「天之於王者, 如君之於臣, 父之於子也。誡以災妖, 使從福祥。陛下八年之中, 三斷大獄, 謂誅梁冀, 誅鄧萬、鄧會, 誅李膺等黨事也。一除內嬖, 無德而寵曰嬖, 謂廢鄧皇后也。再誅外臣。殺桂陽太守任胤, 殺南陽太守成瑨、太原太守劉質等也。而災異猶見, 人情未安者, 殆賢愚進退, 威刑所加, 有非其理也。前太尉陳蕃、劉矩, 漢官儀曰:「矩字叔方。」忠謀高世, 廢在里巷;劉祐、馮緄、古本反。趙典、尹勳, 正直多怨, 流放家門;李膺、王暢、孔翊, 絜身守禮, 終無宰相之階。至於鉤黨之釁, , 引也。謂李膺等事也。事起無端, 虐賢傷善, 哀及無辜。今興改善政, 易於覆手, 而群臣杜口, 鑒畏前害, 互相瞻顧, 莫肯正言。伏願陛下暫留聖明, 容受謇直, 則前責可弭, 後福必降。」對奏, 不省。
遷規弘農太守, 封壽成亭侯, 邑二百戶, 讓封不受。再轉為護羌校尉。熹平三年, 以疾召還, 未至, 卒于穀城, 年七十一。所著賦、銘、碑、讚、禱文、弔、章表、敎令、書、檄、牋記, 凡二十七篇。
論曰:孔子稱「其言之不怍, 則其為之也難」。, 慙也。察皇甫規之言, 其心不怍哉!夫其審己則干祿, 見賢則委位, 故干祿不為貪, 而委位不求讓;稱己不疑伐, 而讓人無懼情。故能功成於戎狄, 身全於邦家也。
張奐字然明, 敦煌酒泉人也。酒泉, 縣名, 地多泉水, 故城在今陽州晉昌縣東北也。父惇, 為漢陽太守。奐少遊三輔, 師事太尉朱寵, 學歐陽尚書。初, 牟氏章句浮辭繁多, 時牟卿受書於張堪, 為博士, 故有牟氏章句。有四十五萬餘言, 奐減為九萬言。後辟大將軍梁冀府, 乃上書桓帝, 奏其章句, 詔下東觀。以疾去官, 復舉賢良, 對策第一, 擢拜議郎。
永壽元年, 遷安定屬國都尉。初到職, 而南匈奴左薁鞬臺耆、且渠伯德等七千餘人寇美稷, 東羌復舉種應之, 而奐壁唯有二百許人, 聞即勒兵而出。軍吏以為力不敵, 叩頭爭止之。奐不聽, 遂進屯長城, 收集兵士, 遣將王衞招誘東羌, 因據龜茲, 龜茲音丘慈, 縣名, 屬上郡。前書音義曰「龜茲國人來降之, 因以名縣」也。使南匈奴不得交通東羌。諸豪遂相率與奐和親, 共擊薁鞬等, 連戰破之。伯德惶恐, 將其衆降, 郡界以寧。
羌豪帥感奐恩德, 上馬二十匹, 先零酋長又遺金鐻八枚。奐並受之, 郭璞注山海經云:「鐻音渠, 金食器名。」未詳形制也。而召主簿於諸羌前, 以酒酹地曰:以酒沃地謂之酹。音力外反。「使馬如羊, 不以入廄;使金如粟, 不以入懷。」悉以金馬還之。如羊如粟, 喻多也。羌性貪而貴吏清, 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, 為所患苦, 及奐正身絜己, 威化大行。
遷使匈奴中郎將。時休屠各屠音直於反。及朔方烏桓並同反叛, 燒度遼將軍門, 時度遼將軍屯五原。引屯赤阬, 烟火相望。兵衆大恐, 各欲亡去。奐安坐帷中, 與弟子講誦自若, 軍士稍安。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, 遂使斬屠各渠帥, 襲破其衆。諸胡悉降。
延熹元年, 鮮卑寇邊, 奐率南單于擊之, 斬首數百級。
明年, 梁冀被誅, 奐以故吏免官禁錮。奐與皇甫規友善, 奐旣被錮, 凡諸交舊莫敢為言, 唯規薦舉前後七上。在家四歲, 復拜武威太守。平均徭賦, 率厲散敗, 常為諸郡最, 河西由是而全。其俗多妖忌, 凡二月、五月產子及與父母同月生者, 悉殺之。奐示以義方, 嚴加賞罰, 風俗遂改, 百姓生為立祠。舉尤異, 遷度遼將軍。數載閒, 幽、并清靜。
九年春, 徵拜大司農。鮮卑聞奐去, 其夏, 遂招結南匈奴、烏桓數道入塞, 或五六千騎, 或三四千騎, 寇掠緣邊九郡, 殺略百姓。秋, 鮮卑復率八九千騎入塞, 誘引東羌與共盟詛。於是上郡沈氐、安定先零諸種共寇武威、張掖, 緣邊大被其毒。朝廷以為憂, 復拜奐為護匈奴中郎將, 以九卿秩督幽、并、涼三州及度遼、烏桓二營, 明帝永平八年, 初置度遼將軍, 屯五原郡曼柏縣, 漢官儀曰「烏丸校尉屯上谷郡甯縣」, 故曰二營。兼察刺史、二千石能否, 賞賜甚厚。匈奴、烏桓聞奐至, 因相率還降, 凡二十萬口。奐但誅其首惡, 餘皆慰納之。唯鮮卑出塞去。
永康元年春, 東羌、先零五六千騎寇關中, 圍祋祤, 掠雲陽。夏, 復攻沒兩營, 殺千餘人。冬, 羌岸尾、摩蟞等脅同種復鈔三輔。蟞音必薛反。奐遣司馬尹端、董卓並擊, 大破之, 斬其酋豪, 首虜萬餘人, 三州清定。論功當封, 奐不事宦官, 故賞遂不行, 唯賜錢二十萬, 除家一人為郎。並辭不受, 而願徙屬弘農華陰。舊制邊人不得內移, 唯奐因功特聽, 故始為弘農人焉。
建寧元年, 振旅而還。時竇太后臨朝, 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蕃謀誅宦官, 事泄, 中常侍曹節等於中作亂, 以奐新徵, 不知本謀, 矯制使奐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士圍武。武自殺, 蕃因見害。奐遷少府, 又拜大司農, 以功封侯。奐深病為節所賣, 上書固讓, 封還印綬, 卒不肯當。
明年夏, 青蛇見於御坐軒前, , 殿檻闌板也。又大風雨雹, 霹靂拔樹, 詔使百僚各言災應。奐上疏曰:「臣聞風為號令, 動物通氣。翼氏風角曰:「凡風者天之號令, 所以譴告人君者也。」木生於火, 相須乃明。蛇能屈申, 配龍騰蟄。易曰「龍蛇之蟄, 以存身也。」慎子曰「騰蛇游霧, 飛龍乘雲, 雲罷霧散, 與蚯蚓同」也。順至為休徵, 逆來為殃咎。陰氣專用, 則凝精為雹。故大將軍竇武、太傅陳蕃, 或志寧社稷, 或方直不回, 前以讒勝, 並伏誅戮, 海內默默, 人懷震憤。昔周公葬不如禮, 天乃動威。尚書大傳:「周公薨, 成王欲葬之於成周, 天乃雷雨以風, 禾即盡偃, 大木斯拔, 國人大恐。王葬周公畢, 示不敢臣也。」今武、蕃忠貞, 未被明宥, 妖眚之來, 皆為此也。宜急為改葬, 徙還家屬。其從坐禁錮, 一切蠲除。又皇太后雖居南宮, 而恩禮不接, 朝臣莫言, 遠近失望。宜思大義顧復之報。」, 旋視也。復, 反覆也。小雅曰:「父兮生我, 母兮鞠我, 顧我復我, 出入腹我。」天子深納奐言, 以問諸黃門常侍, 左右皆惡之, 帝不得自從。
轉奐太常, 與尚書劉猛、刁韙、衞良同薦王暢、李膺可參三公之選, 而曹節等彌疾其言, 遂下詔切責之。奐等皆自囚廷尉, 數日乃得出, 並以三月俸贖罪。司隷校尉王寓, 出於宦官, 欲借寵公卿, 以求薦舉, 百僚畏憚, 莫不許諾, 唯奐獨拒之。寓怒, 因此遂陷以黨罪, 禁錮歸田里。
奐前為度遼將軍, 與段熲爭擊羌, 不相平。及熲為司隷校尉, 欲逐奐歸敦煌, 將害之。奐憂懼, 奏記謝熲曰:「小人不明, 得過州將, 千里委命, 以情相歸。漢官儀曰:「司隷州部河南雒陽, 管三輔、三河、弘農七郡。」所以奐屈於熲, 稱曰「州將」焉。足下仁篤, 照其辛苦, 使人未反, 復獲郵書。恩詔分明, 前以寫白, 而州期切促, 郡縣惶懼, 屏營延企, 側待歸命。父母朽骨, 孤魂相託, 若蒙矜憐, 壹惠咳唾, 則澤流黃泉, 施及冥寞, 非奐生死所能報塞。夫無毛髮之勞, 而欲求人丘山之用, 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。拍音片百反。髀音步弟反。史記, 楚發兵伐齊, 齊威王使淳于髡齎百金, 車馬十駟, 之趙請救。髡仰天大笑, 冠纓索絕。王曰:「先生少之乎?」髡曰:「今者臣從東方來, 見道傍有禳田者, 操一豚蹄, 酒一盂, 而祝曰:『甌婁滿篝, 汙邪滿車, 五穀蕃熟, 穰穰滿家。』臣見其所持者狹, 所求者奢, 故笑。」於是王乃益以黃金千鎰、白璧十雙、車馬百駟也。誠知言必見譏, 然猶未能無望。何者?朽骨無益於人, 而文王葬之;新序曰:「文王作靈臺, 掘得死人骨, 吏以聞。文王曰:『葬之。』吏曰:『此無主矣。』文王曰:『有天下者, 天下之主也;有一國者, 一國之主也。寡人固其主焉。』令吏以棺葬之。天下聞之, 曰:『文王賢矣, 澤及朽骨, 又況人乎。』」死馬無所復用, 而燕昭寶之。新序曰:「燕昭王即位, 卑身求賢。謂郭隗曰:『齊因孤國之亂而襲燕, 然得賢士與共國, 以雪先王之醜, 孤之願也。先生視可者, 得身事之。』隗曰:『臣聞古之人君, 有以千金求千里馬者, 三年不得, 涓人言於君請求之, 君遣焉。三月, 得千里馬, 馬已死, 乃以五百金買其首以報。君大怒曰:「所求者生馬, 安市死馬而捐五百金乎?」對曰:「死馬且市之, 況生馬乎?天下必以王為能市馬, 馬今至矣。」不出期年, 千里馬至者二。今王誠欲必致士, 從隗始。隗且見事, 況賢於隗者乎?』於是王為隗築宮而師之。樂毅自魏往, 鄒衍自齊往, 劇辛自趙往, 士爭歸燕焉。」黨同文、昭之德, 豈不大哉!黨音佗朗反。凡人之情, 冤則呼天, 窮則叩心。今呼天不聞, 叩心無益, 誠自傷痛。俱生聖世, 獨為匪人。詩小雅曰「哀我征夫, 獨為匪人」也。孤微之人, 無所告訴。如不哀憐, 便為魚肉。言將為人所吞噬也。企心東望, 無所復言。」熲雖剛猛, 省書哀之, 卒不忍也。時禁錮者多不能守靜, 或死或徙。奐閉門不出, 養徒千人, 著尚書記難三十餘萬言。
奐少立志節, 甞與士友言曰:「大丈夫處世, 當為國家立功邊境。」及為將帥, 果有勳名。董卓慕之, 使其兄遺縑百匹。奐惡卓為人, 絕而不受。光和四年卒, 年七十八。遺命曰:「吾前後仕進, 十要銀艾, 銀印綠綬也, 以艾草染之, 故曰艾也。不能和光同塵, 為讒邪所忌。老子曰「和其光, 同其塵」也。通塞命也, 始終常也。但地厎冥冥, 長無曉期, 而復纏以纊緜, 牢以釘密, 為不喜耳。幸有前窀, 朝殞夕下, 措屍靈牀, 幅巾而已。奢非晉文, 陸翽鄴中記曰:「永嘉末, 發齊桓公墓, 得水銀池金蠶數十箔, 珠襦、玉匣、繒綵不可勝數。」左傳曰:「晉文公朝王, 請隧。王不許, 曰:『王章也, 未有代德而有二王, 亦叔父之所惡也。』」晉文旣臣, 請用王禮, 是其奢也。儉非王孫, 武帝時, 楊王孫死, 誡其子為布囊盛屍, 入地七尺, 脫去其囊, 以身親土。推情從意, 庶無咎吝。」諸子從之。武威多為立祠, 世世不絕。所著銘、頌、書、敎、誡述、志、對策、章表二十四篇。
長子芝, 字伯英, 最知名。王愔文志曰:「芝少持高操, 以名臣子勤學, 文為儒宗, 武為將表。太尉辟, 公車有道徵, 皆不至, 號張有道。尤好草書, 學崔、杜之法, 家之衣帛, 必書而後練。臨池學書, 水為之黑。下筆則為楷則, 號匆匆不暇草書, 為世所寶, 寸紙不遺, 韋仲將謂之『草聖』也。」芝及弟昶, 字文舒, 並善草書, 至今稱傳之。
, 奐為武威太守, 其妻懷孕, 夢帶奐印綬登樓而歌。訊之占者, 曰:「必將生男, 復臨茲邦, 命終此樓。」旣而生子猛, 以建安中為武威太守, 殺刺史邯鄲商, 州兵圍之急, 猛恥見擒, 乃登樓自燒而死, 卒如占云。
論曰:自鄛鄉之封, 中官世盛, 宦者鄭衆封鄛鄉侯也。暴恣數十年閒, 四海之內莫不切齒憤盈, 願投兵於其族。陳蕃、竇武奮義草謀, 徵會天下, 名士有識所共聞也, 而張奐見欺豎子, 揚戈以斷忠烈。奐被曹節等矯制, 使率五營士圍殺陳蕃、竇武等。雖恨毒在心, 辭爵謝咎。詩云:「啜其泣矣, 何嗟及矣!」詩國風也。啜, 泣貌也, 音知劣反。
段熲字紀明, 武威姑臧人也。其先出鄭共叔段, 西域都護會宗之從曾孫也。會宗字子松, 天水上邽人, 元帝時為西域都護。死, 城郭諸國為發喪立祠。熲少便習弓馬, 尚遊俠, 輕財賄, 長乃折節好古學。初舉孝廉, 為憲陵園丞、陽陵令, 憲陵, 順帝陵;陽陵, 景帝陵。漢官儀曰「氶秩三百石, 令秩六百石」也。所在有能政。
遷遼東屬國都尉。時鮮卑犯塞, 熲即率所領馳赴之。旣而恐賊驚去, 乃使驛騎詐齎璽書詔熲, 熲於道偽退, 潛於還路設伏。虜以為信然, 乃入追熲。熲因大縱兵, 悉斬獲之。坐詐璽書伏重刑, 以有功論司寇。刑竟, 徵拜議郎。
時太山、琅邪賊東郭竇、公孫舉等聚衆三萬人, 破壞郡縣, 遣兵討之, 連年不克。永壽二年, 桓帝詔公卿選將有文武者, 司徒尹頌薦熲, 漢官儀曰:「頌字公孫, 鞏人也。」乃拜為中郎將。擊竇、舉等, 大破斬之, 獲首萬餘級, 餘黨降散。封熲為列侯, 賜錢五十萬, 除一子為郎中。
延熹二年, 遷護羌校尉。會燒當、燒何、當煎、勒姐等八種羌姐音紫且反。寇隴西、金城塞, 熲將兵及湟中義從羌萬二千騎出湟谷, 擊破之。追討南度河, 使軍吏田晏、夏育募先登, 懸索相引, 復戰於羅亭, 大破之, 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, 獲生口萬餘人, 虜皆奔走。
明年春, 餘羌復與燒何大豪寇張掖, 攻沒鉅鹿塢, 殺屬國吏民, 又招同種千餘落, 并兵晨奔熲軍。熲下馬大戰, 至日中, 刀折矢盡, 虜亦引退。熲追之, 且鬬且行, 晝夜相攻, 割肉食雪, 四十餘日, 遂至河首積石山, 出塞二千餘里, 斬燒何大帥, 首虜五千餘人。又分兵擊石城羌, 斬首溺死者千六百人。燒當種九十餘口詣熲降。又雜種羌屯聚白石, 白石, , 在今蘭州狄道縣東。熲復進擊, 首虜三千餘人。冬, 勒姐、零吾種圍允街, 允音鈆。街音階。殺略吏民, 熲排營救之, 斬獲數百人。
四年冬, 上郡沈氐、隴西牢姐、烏吾諸種羌共寇并涼二州, 熲將湟中義從討之。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, 稽固熲軍, 稽固猶停留也。使不得進。義從役久, 戀鄉舊, 皆悉反叛。郭閎歸罪於熲, 熲坐徵下獄, 輸作左校。羌遂陸梁, 覆沒營塢, 轉相招結, 唐突諸郡, 於是吏人守闕訟熲以千數。朝廷知熲為郭閎所誣, 詔問其狀。熲但謝罪, 不敢言枉, 京師稱為長者。起於徒中, 復拜議郎, 遷并州刺史。
時滇那等諸種羌五六千人寇武威、張掖、酒泉, 燒人廬舍。六年, 寇埶轉盛, 涼州幾亡。冬, 復以熲為護羌校尉, 乘驛之職。明年春, 羌封僇、良多、滇那等僇音良逐反, 又力救反。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詣熲降。當煎、勒姐種猶自屯結。冬, 熲將萬餘人擊破之, 斬其酋豪, 首虜四千餘人。
八年春, 熲復擊勒姐種, 斬首四百餘級, 降者二千餘人。夏, 進軍擊當煎種於湟中, 熲兵敗, 被圍三日, 用隱士樊志張策, 潛師夜出, 鳴鼓還戰, 大破之, 首虜數千人。熲遂窮追, 展轉山谷閒, 自春及秋, 無日不戰, 虜遂飢困敗散, 北略武威閒。
熲凡破西羌, 斬首二萬三千級, 獲生口數萬人, 馬牛羊八百萬頭, 降者萬餘落。封熲都鄉侯, 邑五百戶。
永康元年, 當煎諸種復反, 合四千餘人, 欲攻武威, 熲復追擊於鸞鳥, 鳥音爵, 縣名, 屬武威郡, 故城在今涼州昌松縣北也。大破之, 殺其渠帥, 斬首三千餘級, 西羌於此弭定。
而東羌先零等, 自覆沒征西將軍馬賢後, 朝廷不能討, 遂數寇擾三輔。其後度遼將軍皇甫規、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, 旣降又叛。桓帝詔問熲曰:「先零東羌造惡反逆, 而皇甫規、張奐各擁強衆, 不時輯定。欲熲移兵東討, 未識其宜, 可參思術略。」熲因上言曰:「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, 而降於皇甫規者, 已二萬許落, 善惡旣分, 餘寇無幾。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, 當慮外離內合, 兵往必驚。且自冬踐春, 屯結不散, 人畜疲羸, 自亡之埶, 徒更招降, 坐制強敵耳。臣以為狼子野心, 難以恩納, 左傳晉叔向母曰「狼子野心」也。埶窮雖服, 兵去復動。唯當長矛挾脅, 白刃加頸耳。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, 居近塞內, 路無險折, 非有燕、齊、秦、趙從橫之埶, 而久亂并、涼, 累侵三輔, 西河、上郡已各內徙, 安定、北地復至單危, 自雲中、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里, 匈奴、種羌並擅其地, 是為癕疽伏疾, 留滯脅下, 如不加誅, 轉就滋大。今若以騎五千, 步萬人, 三千兩, 三冬二夏, 足以破定, 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。無慮, 都凡也。如此, 則可令群羌破盡, 匈奴長服, 內徙郡縣, 得反本土。伏計永初中, 諸羌反叛, 十有四年, 用二百四十億;永和之末, 復經七年, 用八十餘億。費耗若此, 猶不誅盡, 餘孽復起, 于茲作害。今不暫疲人, 則永寧無期。臣庶竭駑劣, 伏待節度。」帝許之, 悉聽如所上。
建寧元年春, 熲將兵萬餘人, 齎十五日糧, 從彭陽直指高平, 彭陽, 高平, 並縣名, 屬安定郡。彭陽縣即今原州彭原縣也。高平縣今原州也。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。虜兵盛, 熲衆恐。熲乃令軍中張鏃利刃, 長矛三重, 挾以強弩, 列輕騎為左右翼。淚怒兵將曰:「今去家數千里, 進則事成, 走必盡死, 努力共功名!」因大呼, 衆皆應騰赴, 熲馳騎於傍, 突而擊之, 虜衆大潰, 斬首八千餘級, 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。
時竇太后臨朝, 下詔曰:「先零東羌歷載為患, 熲前陳狀, 欲必埽滅。涉履霜雪, 兼行晨夜, 身當矢石, 感厲吏士。曾未浹日, , 匝也。浹音子牒反。謂帀十二辰也。凶醜奔破, 連尸積俘, 掠獲無筭。洗雪百年之逋負, 以慰忠將之亡魂。東觀記曰, 太后詔云「此以慰种光、馬賢等亡魂」也。功用顯著, 朕甚嘉之。須東羌盡定, 當并錄功勤。今且賜熲錢二十萬, 以家一人為郎中。」勑中藏府調金錢綵物, 增助軍費。拜熲羌將軍。
, 熲復追羌出橋門, 至走馬水上。東觀記段熲傳曰「出橋門谷」也。尋聞虜在奢延澤, 即上郡奢延縣界也。乃將輕兵兼行, 一日一夜二百餘里, 晨及賊, 擊破之。餘虜走向落川, 復相屯結。熲乃分遣騎司馬田晏將五千人出其東, 假司馬夏育將二千人繞其西。羌分六七千人攻圍晏等, 晏等與戰, 羌潰走。熲急進, 與晏等共追之於令鮮水上。令鮮, 水名, 在今甘州張掖縣界。一名合黎水, 一名羌谷水也。熲士卒飢渴, 乃勒衆推方奪其水, 推方謂方頭競進也。虜復散走。熲遂與相連綴, 且鬬且引, 及於靈武谷。靈武, 縣名, 有谷, 在今靈州懷遠縣西北。熲乃被甲先登, 士卒無敢後者。羌遂大敗, 弃兵而走。追之三日三夜, 士皆重繭。, 足下傷起形如繭也。淮南子曰「申包胥曾繭重胝」也。旣到涇陽, 縣名, 屬安定郡。餘寇四千落, 悉散入漢陽山谷閒。
時張奐上言:「東羌雖破, 餘種難盡, 熲性輕果, 慮負敗難常。宜且以恩降, 可無後悔。」詔書下熲。熲復上言:「臣本知東羌雖衆, 而輭弱易制, 所以比陳愚慮, 思為永寧之筭。而中郎將張奐, 說虜強難破, 宜用招降。聖朝明監, 信納瞽言, 故臣謀得行, 奐計不用。事埶相反, 遂懷猜恨。信叛羌之訴, 飾潤辭意, 云臣兵累見折衂, 傷敗曰衂, 音女六反。又言羌一氣所生, 不可誅盡, 言羌亦稟天之一氣所生, 誅之不可盡也。山谷廣大, 不可空靜, 血流汙野, 傷和致災。臣伏念周秦之際, 戎狄為害, 中興以來, 羌寇最盛, 誅之不盡, 雖降復叛。今先零雜種, 累以反覆, 攻沒縣邑, 剽略人物, 發冢露尸, 禍及生死, 上天震怒, 假手行誅。, 借也。尚書曰「皇天降災, 假手于我有命」也。昔邢為無道, 衞國伐之, 師興而雨。左傳曰「衞大旱, 卜有事於山川, 不吉。甯莊子曰:『昔周飢, 克殷而年豐。今邢方無道, 天欲衞伐邢乎?』從之, 師興而雨」也。臣動兵涉夏, 連獲甘澍, 歲時豐稔, 人無疵疫。上占天心, , 候也。不為災傷;下察人事, 衆和師克。, 勝也。左傳曰「師克在和不在衆」也。自橋門以西, 落川以東, 故宮縣邑, 更相通屬, 非為深險絕域之地, 車騎安行, 無應折衂。案奐為漢吏, 身當武職, 駐軍二年, 不能平寇, 虛欲修文戢戈, 招降獷敵, , 惡貌也, 音谷猛反。誕辭空說, 僭而無徵。何以言之?昔先零作寇, 趙充國徙令居內, 宣帝時, 充國擊西羌, 徙之於金城郡也。煎當亂邊, 馬援遷之三輔, 遷置天水、隴西、扶風, 見西羌傳也。始服終叛, 至今為鯁。「鯁」與「梗」同。梗, 病也。大雅云:「至今為梗。」故遠識之士, 以為深憂。今傍郡戶口單少, 數為羌所創毒, 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, 是猶種枳棘於良田, 養虺蛇於室內也。故臣奉大漢之威, 建長久之策, 欲絕其本根, 不使能殖。, 生也。左傳曰:「為國家者, 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, 絕其本根, 勿使能殖。」本規三歲之費, 用五十四億, 今適朞年, 所耗未半, 而餘寇殘燼, 杜預注左傳曰:「燼, 火餘木也。」將向殄滅。臣每奉詔書, 軍不內御, , 制御也。淮南子曰「國不可從外理, 軍不可從中御」也。願卒斯言, 一以任臣, 臣時量宜, 不失權便。」
二年, 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。熲以春農, 百姓布野, 羌雖暫降, 而縣官無廩, 必當復為盜賊, 不如乘虛放兵, 埶必殄滅。夏, 熲自進營, 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, 遣田晏、夏育將五千人據其山上。羌悉衆攻之, 厲聲問曰:「田晏、夏育在此不?湟中義從羌悉在何面?今日欲決死生。」軍中恐, 晏等勸激兵士, 殊死大戰, 遂破之。羌衆潰, 東奔, 復聚射虎谷, 分兵守諸谷上下門。熲規一舉滅之, 不欲復令散走, 乃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, 西縣屬天水郡, 故城在今秦州上邽縣西南也。廣二十步, 長四十里, 遮之。分遣晏、育等將七千人, 銜枚夜上西山, 結營穿塹, 去虜一里許。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。虜乃覺之, 遂攻晏等, 分遮汲水道。熲自率步騎進擊水上, 羌却走, 因與愷等挾東西山, 縱兵擊破之, 羌復敗散。熲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, 處處破之, 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, 獲牛馬驢騾氊裘廬帳什物, 不可勝數。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, 分置安定、漢陽、隴西三郡, 於是東羌悉平。
凡百八十戰, 斬三萬八千六百餘級, 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, 費用四十四億, 軍士死者四百餘人。更封新豐縣侯, 邑萬戶。熲行軍仁愛, 士卒疾病者, 親自瞻省, 手為裹創。在邊十餘年, 未甞一日蓐寢。郭璞曰:「蓐, 席也。」言身不自安。與將士同苦, 故皆樂為死戰。
三年春, 徵還京師, 將秦胡步騎五萬餘人, 及汗血千里馬, 生口萬餘人。詔遣大鴻臚持節慰勞於鎬。, 水名, 在今長安縣西。軍至, 拜侍中。轉執金吾河南尹。有盜發馮貴人冢, 坐左轉諫議大夫, 再遷司隷校尉。
熲曲意宦官, 故得保其富貴, 遂黨中常侍王甫, 枉誅中常侍鄭颯、董騰等, 增封四千戶, 并前萬四千戶。
明年, 伐李咸為太尉, 其冬病罷, 復為司隷校尉。數歲, 轉潁川太守, 徵拜太中大夫。
光和二年, 復代橋玄為太尉。在位月餘, 會日食自劾, 有司舉奏, 詔收印綬, 詣廷尉。時司隷校尉陽球奏誅王甫, 并及熲, 就獄中詰責之, 遂飲鴆死, 家屬徙邊。後中常侍呂強上疏, 追訟熲功, 靈帝詔熲妻子還本郡。
, 熲與皇甫威明、張然明, 並知名顯達, 京師稱為「涼州三明」云。
贊曰:山西多猛, 「三明」儷蹤。, 偶也。前書班固曰:「秦漢以來, 山東出相, 山西出將。」若白起、王翦、李廣、辛慶忌之流, 皆山西人也。戎驂糾結, 塵斥河、潼。, 谷名。谷有水, 曰潼水, 即潼關。規、奐審策, 亟遏囂凶。文會志比, 更相為容。段追兩狄, 束馬縣鋒。紛紜騰突, 谷靜山空。